「我現在會去注意要說什麼,不去說什麼了。」思靜有感而發地說,有時身分會為一個人帶來很多麻煩。
文 / Vanessa
思靜來臺灣讀大學的第一個星期,跟同學一起過去體檢,但回程因為是大家各自回來,結果和陸生一起等車發現公車一輛過來,又開過去了,她原先以為可能是區間車在某站不會停下來,等了超過半小時以後才知道原來在臺灣等車要招手。回想起來,她覺得「剛來什麼都不會」的感覺也特別好玩,總是會碰上新鮮事。
不過這並不是她第一次來臺灣,在兩岸開放三通(2008年)前,那時她讀小學四年級,因為參與類似兩岸親善大使的計畫,來到臺灣的某個小學當兩天交換生,她笑稱自己對臺灣的第一印象:「當時臺灣因為颱風剛過,好多樹都倒了,我對臺灣最大印象就是樹都倒了。」
對於思靜來說,往外出走認識世界是重要的,這與她喜歡旅遊的父親有關。在她很小時候就帶著她到處跑,幾乎去遍中國的全部省份,有著讓人羨慕的遊歷經驗。「我爸喜歡往世界跑,如果他去不了的地方就會希望我能去一趟,拍一些照片什麼的給他。」
她提起兩次鋌而走險,幾乎以為自己逃不過死劫的經歷。當時她坐飛機直接到拉薩,因為高海拔會讓人缺氧,孫穎思靜一到當地就被送往醫院了,「在西藏發高燒很危險,因為會怕患上肺水腫的病」,她那時心跳持續在一分鐘150次左右,命在旦夕,直到第三天才慢慢降下來,出院後便直接被帶回北京,那年她讀小學五年級。
另一次則是在一場車隊的拉力賽,開車翻越喜瑪拉雅山到尼泊爾的路上,至少十五小時的車程。可能因為山坡陡峭,當時司機一不小心就翻車,連滾了兩圈,她感受到輪胎重重地壓在身上,以為自己要就死了,「但其實除了腰疼,人都沒事。」從車子出來以後,發現車子已經壓扁,只好改坐別人的車。
思靜總結道:「我每走一個地方,就覺得自己認識的世界實在太少了。」。這些小時候豐富的遊歷經驗,使她決定把周遊世界當成人生目標,督促自己能往外走就多走,盡可能地前往更多的地方。
「能把男生轟過去嗎?」
思靜來自北京,由於開放陸生來臺的省份多半以南方為主,因此來自北京的學位陸生可能顯得相對少數。
她自嘲北京人講話會比較隨便一點,想起曾在一次體育課上因為發現很多男生在女生待的地方打球,她當時向老師說「老師,能把那些男生『轟』過去嗎?」,沒想到被老師訓斥了一番,質問她怎麼能用這種字眼說話,「但我沒有想到『轟』這個字在臺灣很不禮貌」,或許在口語表達上是很中性的意思,但因為這次衝突之後,老師對她的態度也轉變成比較嚴厲一些了。
語言帶來的種種誤解,無可避免地也時常在網路上發生,她笑說:「因為我平時愛打遊戲,一般都是用大陸的伺服器,昨晚用臺灣的伺服器,當時因為來不及把字體改成繁體,結果被對方發現是簡體字後罵得更難聽。」
「我現在會去注意要說什麼,不去說什麼了。」
「我現在會去注意要說什麼,不去說什麼了。」思靜有感而發地說,有時身分會為一個人帶來很多麻煩。「在知道有些人因為知道你的身分以後,把你當敵人看待,其實挺傷人的。」儘管自己在臺灣同學眼裡有一定區別,可能不太會說話,「但我並沒有真正做出不太好的事情,比如說看到地上有拉機(垃圾)我也會幫忙撿起來,讓座什麼的我也會做,但就是會有人覺得因為你是大陸來的,所以是不文明的象徵。」
從陸生反映出對於中國人的各式各樣偏見,思靜坦言自己在臺灣新聞媒體上沒看過報大陸好的一方面,「當媒體希望大家會去討厭大陸的時候,他們會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做出來。」似乎媒體要製造出可以供人們嘲笑的群體。她接著說:「對於大陸也是這樣,我特別喜歡日本文化,可是大多數人很容易被媒體誤導,去看那些抗日的內容,我完全不會想去看。」思靜認為應正視戰爭本身的對立衝突面,畢竟「打仗從來不會只是一方願打、一方願挨的情況」。
真正認識陸生之後再去討厭他
不過拉到更廣的視角來看,連臺灣這麼小的地方都有相互看不順眼的「南北戰爭」,更何況是幅員廣闊的中國大陸。地方文化的差異會養成當地人不同的氣質,一般刻板印象像是北方人覺得南方人小家子氣,南方人覺得北方人粗野,「臺灣人也會覺得我們說話腔調很奇怪吧,不過臺灣人好像不會分南方和北方,而是分成福建人和福建以外的人。」她笑說是因為臺灣可能會分辨不出福建人身上的「中國人形象」。
我很好奇去過大部分中國省份旅遊的思靜怎麼看待地方與地方之間的衝突這件事,她泰然地回說刻板印象是無可避免的──就像我們印象中的德國人性格嚴謹認真,我們就會誤以為整個德國人群體都是如此。在臺灣對於陸生的種種偏見,其實也是源自於個體的差異性被群體的刻板印象掩蓋,「像我們班的有一個同學,他在認識我之後跟之前對大陸人的印象是截然相反的,他原先以為大陸人會很狂妄、自大。」她期望因為更多陸生來臺灣讀書可以帶給臺灣人這些比較深層的感受,「不要只看陸生的負面消息,而是可以真正認識陸生之後才去討厭他。」
距離五月的訪談,相隔了一個暑假,思靜目前就讀輔大金融與國企學系三年級,她受訪當時告訴我,計畫畢業後要去美國讀研究所,雖然還是很擔心英文的門檻過不了。
「我去銀行實習了一個月,跟我工作的人他們不是去美國讀完研究所回來的,就是去英國讀完研究所回來的,除此之外就沒有了,基本上連北大、清華的學生都不太認,就認從國外回來的研究所。」她神情凝重地跟我透露這些殘酷的現實問題──不讀研究所就等於找不到工作,壓力很大。似乎那些無數陸生正面臨迫切的現實難題,學歷也好,就業也罷,同樣也發生在一個胸懷國際視野,立志到世界各地旅遊的大二女孩身上,只不過時間點又比臺灣學生更提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