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會很敏感,卻還聚焦在對比,是不是故意要唱衰臺灣?」讓顧秉真感慨受訪的目的,原先是希望可以讓更多人了解去大陸念書的經驗,卻可能被曲解了。
文 / Vanessa
今年暑假回來時,顧秉真受邀參與海基會的台生研習營分享經驗,對於即將赴陸念書的臺灣學生不只有問必答,還熱情地邀請學弟妹說屆時要帶他們到武漢大學附近逛逛。如今顧秉真在中國念書適應得還不錯,對照2008年前人在四川,剛到成都大概是念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是最挫折的階段。成都之於臺北是截然不同的城市,她回憶起來,小時候膽子很小,又特別怕生,那時便很不適應,總覺得周遭的人講話都很大聲,在開學典禮上,她一直哭一直哭,「他們都不懂我在哭什麼,還以為我是太久沒看到國旗太感動了。」顧秉真笑說。
「那時小朋友嘛,每天都哭,哭到眼睛都腫了。」
既聽不懂方言,也看不懂、不會寫簡體字,想到要寫作業卻寫不出來,著實在展開學習的路上吃盡了苦頭,卻也不太直接在父母面前表達過這些問題。話鋒一轉,顧秉真手拿攪拌棒在空中揮舞著,突然像談起往事中的某則笑話一樣輕鬆。當時特別好玩的是,一位班導師在介紹她給同學時說,「這個同學是從寶島臺灣來的,大家一定要好好對待她!」還告訴顧秉真:「誰欺負你就跟老師說。」讓她頓時覺得有了靠山,也安心許多,她戲稱這是臺灣人才會有的特權。
探索中國:以武漢作為一個起點
後來因為家人工作的關係,工廠在浙江,所以全家人搬去上海住,上海跟臺北的環境就相近很多了。
顧秉真坦承自己不太喜歡吃偏甜的口味,上海湯包的湯汁或糖醋排骨都特別甜,回憶起來自己其實很喜歡吃四川的小吃,尤其是當地的串串香(四川傳統小吃,又名「熱鍋麻辣燙」)和燒烤,「我在上海吃的就和四川的不一樣,上海的口味沒有那麼重,但上海跟武漢都沒有四川的重,我最喜歡吃四川的,每次都快把我辣到要暈過去。」還笑說媽媽很能吃辣,在她小時候就很堅持餵她吃辣椒,不管拒絕幾遍,都想說服她吃下去。
至於後來為什麼會選擇到武漢念書呢?之前都是跟著父母移動的顧秉真,坦言武漢這個城市對她而言意義非凡。當很多人以為到了大學往外地念書是為了遠離父母,她覺得不是,是源自想往外多多探索的渴望,「我既然可以透過父母,因緣際會去上海、四川、浙江之類的,那我接下來四年的時間,我可以趁著大學去領略一個新的城市。」
因此雖然沒考上心目中的第一志願,但她覺得到武漢也是離上海有些距離的外地,是一個全新的地方,「所以,到武漢念書我完完全全沒有一點不開心的情緒,我是滿心期待地去。」顧秉真總結道,現在的她,想探索中國的更多地方。
當學生社團成為社會化的官僚場合
臺灣的大學有課餘時間打工的風氣,在中國卻不太盛行,顧秉真上大學以後也沒有打工,直到今年三月開始在學校附近的酒吧駐唱,一次約兩小時,雖然薪水不是特別多,也算是能夠結合興趣的工作經驗。不過顧秉真除了加入臺灣同學會,其實並沒有進其它社團,她覺得這必須另外提一下原因,「我進去之後發現我完全不是在為一個興趣做事,我好像是每天在做行政工作。」
每個人加入社團似乎都能拿到一個頭銜也罷,職場的官僚、階級關係或爭名奪利,在學校社團就體現出來,聽說朋友在社團還要幫部長寫作業,讓她覺得很誇張。然而,顧秉真更驚訝的是,身邊的朋友竟然都願意被這種方式對待,像是聽說遲到的社員還要跟部長敬酒,原本不喝酒的人酒量可能都因此被練出來了。
雖然沒參與過在臺灣的大學社團,顧秉真感慨,她觀察到的社團運作情況已經偏離為興趣而投入的初衷,但另一方面來說,學生們在這種高度社會化的場合,「他們也得到鍛鍊,學做人處事,會官腔了。」
媒體建構的「狼性」
社團內部就存在的競爭壓力,放到更廣的層面來看,是從教育到就業,驅動的一整套「要夠努力才能出人頭地」的價值觀。如同媒體對來臺陸生構框的「學霸」印象,對在陸臺生的報導似乎也流於「狼性」的形象,真的是如此嗎?我不禁好奇顧秉真怎麼解讀海基會活動隔天關於在陸台生的報導。
「不能用狼性這個詞,我覺得是被逼的程度更大。」她說。
她以自身的受教經驗為例,謹慎地區分開來,就拿小學的經驗做對照,小學三年級入學她發現課程進度超前太多,完全看不懂,尤其很多同學在那時就在讀奧林匹克數學,就算學校不考,也會自己課外補習參加檢定考試。「越是(教育)不發達的地方,壓制的程度愈高,教育的方式更強硬。」歸根結底,顧秉真覺得兩邊的教育方式本來就不一樣,強度不能直接比較。
雖然說臺灣媒體的結構性問題正陷入一種惡性循環,她有感而發地說,「就算是現實問題,你覺得觀眾不會看就不報,可是你不報就永遠不會有人看啊!」兩岸議題的敏感性正在於用「狼性」襯托臺灣學生的「安逸」上,「明明知道會很敏感,卻還聚焦在對比,是不是故意要唱衰臺灣?」讓顧秉真感慨受訪的目的,原先是希望可以讓更多人了解去大陸念書的經驗,卻可能被曲解了。
在台生研習營當天,就讀北京清華大學博士班的羅鼎鈞也接受一些媒體訪問,對於可能被建構出的「狼性」印象,他倒覺得臺灣同學在大陸並沒有被所謂的狼性嚇到,「主要是想跟其他臺灣青年同學朋友說,我們選擇到大陸就如同到歐美等國家留學一樣,大家在外留學都是為了使自己更好、學習新知,也接觸更多不同的東西。」他認為待在985工程最好的大學裡,既然優秀,就會形成良性競爭,彼此既合作又競爭,使自我的成長得到很大的幫助。
「我的人生不能缺乏運動」
顧秉真升上四年級以後,打算加入武漢大學的棒球隊,這支棒球隊是去年由一群臺灣學生發起的,剛好裡頭有不少是顧秉真身邊的朋友,她大二的時候就一直想進去,但礙於時間上不好安排,一直到大學的最後一年,她覺得可以試試看。棒球隊自成立後聲勢愈來愈大,尤其是女子隊,在華中地區已經打過很多比賽。
「我覺得真的要多運動,運動對身體好,我的人生不能缺乏運動。」顧秉真反戴鴨舌帽,身著素色T和短褲,配上黑色細框眼鏡,簡約俐落的穿搭風格,堅定地向我強調「運動就是各種良藥」,弄得我也忍不住調侃她看起來就是個運動型的女生。
臺北 ─上海:遷徙的痛苦轉變為堅強的底蘊
城市間頻繁遷移的過程中,讓顧秉真深刻體會到「在多不好的地方,總有適應的一天,在多好的地方總要走。」這些感覺很不好受,捨不得離開臺灣卻又不得不走,但到了上海慢慢調適以後,就不像小時候這麼痛苦了。
接近畢業的這一年,顧秉真神情輕鬆地告訴我計畫都已經安排好。「很感謝爸媽讓我在大陸念書,過去的那些痛苦給我很多成長。」 回看這段熬過來的經驗,一步一步使自己變強,她有時不禁會想像,如果是一直在臺灣讀書會如何,想一想,最滿意的還是現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