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華管理學院有非常認真讀書的人,但若說他們是為了拿到好成績而讀書,或許有失偏頗,因為許多人只是延續著高中的讀書習慣與生活模式,與我原本的想像有很大的差別。」
文 / 子凜
蔡涵柔從小在臺灣長大、生活,自北一女中畢業後(延伸閱讀:同是北一女中人社班畢業的復旦大學經濟系林孟璇),到北京大學就讀光華管理學院市場行銷系。蔡涵柔受訪時穿著簡約俐落,頸上的飾品恰好與窗邊灑進來的陽光相輝映,她講話的語調十分沈穩有力,舉止間流露出她的獨立自主,以及出外留學所鍛鍊出來的老練。
異地求學 從生活中學習尋求幫助
蔡涵柔從小到大在升學上一直很順利,總能在大考時達到超乎平常的水準,申請北大時也因當時申請的臺灣學生較少而成功申請上,她表示,這樣的人生歷程使她從小就很驕傲,不喜歡受別人幫助,但在中國讀書使她開始面臨許多生活上和心靈上的壓力,便需要學習自己去尋求幫助。
例如連辦一張電話卡都遇到許多困難,面對看似相同的語言,在細節中體現出的差異,都需要重新適應。在商學院人人搶著實習的風氣和壓力下,她開始學著每個寒暑假都找事情做,她也補充:「在光華管理學院有非常認真讀書的人,但若說他們是為了拿到好成績而讀書,或許有失偏頗,因為許多人只是延續著高中的讀書習慣與生活模式,與我原本的想像有很大的差別。」
來到中國的前兩年,蔡涵柔一直對自己有一點自我認同的擔憂,她害怕自己被這個環境改變,擔心自己在成長的同時也可能失去一些自己本來比較好的特質,也因為周圍沒有以前的朋友或是父母,而憂慮沒有人能提醒她。直到現在她也還在摸索與反省待人處事的方法。
友誼開啟的視野
三年多下來,她交到了不少不同科系、不同圈子的朋友,與中國同學的友誼對蔡涵柔而言是出國念書最大的收穫。「我的大陸同學們讓我知道自己所知的很少,使我的內心世界變得更大,更想去外面探索。」由於看到大陸每一個地方的人都很不一樣,使得蔡涵柔大開眼界,例如來自溫州的同學告訴她「小學時班上很多同學家裡都在做皮鞋」時就令她驚訝萬分。
這也使她開始質疑自己過去知道的東西。例如北一女在高二時曾安排一趟北京參訪,與北京第四中學的同學進行交流,當時學校老師和對口單位都告訴她北京四中是全中國最好的高中,但她來到北京念大學時才知道這個敘述並不精準。除了質疑自己過去知道的東西外,這也使她從過去看事情只單從臺灣的角度來看,轉為現在也會從中國的角度來看事情。
與中國男同學交往,發現兩岸男女關係差異
蔡涵柔也曾經和一名大陸男同學交往過,當時認識三週就開始交往,但也因為對彼此的認識不深,不到三個月就分手了。
她談到,在大陸出遊或吃飯,男生都會被期待要多付錢,和臺灣不論男女花費平分的習慣不一樣,大陸人也普遍認為一定要有房有車才可以娶老婆。「我從小就不會覺得女生應該要如何,或是不應該如何,念了北一女之後這個信念又變得更強烈。我覺得大陸男生其實還滿辛苦的,但大部份的大陸男生又不會覺得他們承受這些負擔是有問題的。」

「我從小就不會覺得女生應該要如何,或是不應該如何,念了北一女之後這個信念又變得更強烈。我覺得大陸男生其實還滿辛苦的,但大部份的大陸男生又不會覺得他們承受這些負擔是有問題的。」(攝影 / Vanessa)
看見中國社會道德和人性的兩難
蔡涵柔計畫畢業後留在大陸工作,她認為雖然目前大陸在道德、法律、社會方面有很多很大的問題,但大陸經濟發展的方向很明確,每一年都可以看到大陸的改變。「無論共產黨對或不對,大陸都在變好。相比之下臺灣卻比較迷惘,能夠改變的東西較少,而且要做什麼改變,都要經過一層一層的體制結構。」蔡涵柔指出,以線上支付為例,臺灣的金融產業已經發展多年,不論是相關的法律規定或監管機構都很嚴格,相較之下,大陸沒有那麼多法律或機構管轄線上支付的業務,因此支付寶、微信支付等O2O相關創業發展非常快。
除了經濟發展外,蔡涵柔看到很多她在臺灣時難以想像的道德問題和社會問題。例如一胎化政策造成男多女少(註),使得有些窮困的地方開始拐賣婦女;例如老人在地上跌倒時經常沒人敢去攙扶,因為大家都怕被騙錢;又例如一次蔡涵柔和朋友去南京,臨時起意去一個郊區的縣城看油菜花田,她們在公車上看到有人拖著四個輪胎皮上車,把輪胎皮留著就下車了,卻沒有人阻止他,後來又有其他人上車把輪胎皮拿走了,蔡涵柔在大陸看過好幾次這種令她難以理解而奇怪的事情,「連我媽都說我可以出書了。」
蔡涵柔也認為大陸人非常忍耐,在嘲諷完很多事情之後也只會抱持著無可奈何的態度。她與大陸同學在討論霧霾等社會問題時,大陸同學經常認為這些是沒辦法解決的,同時大陸的人們也習慣放大個人的善行,媒體會不斷稱讚在北京下雨淹水時幫忙拉人孔蓋的路人,卻沒有討論淹水問題的真正原因是沒有好的下水道建設,也沒有討論解決方案。
蔡涵柔跟我聊到,過去一直認為民主是好的,但由於這些經歷,使她開始認為民主對於中國不一定是絕對好的。她舉例:中國現在農民的比例仍然非常高,也許連小學都沒有讀完,讓她懷疑這些人是否真的有能力用自己的選票做出正確的判斷,甚至他們可能成為最大的賄選票倉。「城鄉差異之大在臺灣也許沒有那麼嚴重,但在中國確實有天壤之別。共產黨做的事情其實真的很難。民主這件事當然口號喊起來可以很好聽,但是具體執行層面上還有更多的細節應該考慮。」她甚至懷疑在中國這樣地大人多的地方,民主後可能造成更大的混亂,對世界不一定是好的。
我想蔡涵柔的想法或許會被評為過度民主菁英論,或許會被評為不夠看重民主制度的優點,也或許會被評為與過去一些實證研究「民主與和平呈正相關」的結論不合。然而,她的發言也讓我想起我的兩位大陸朋友,一位是美國名校的社會學博士生,一位則在香港完成新聞學研究所的學位後,在香港彭博商業週刊從事編輯工作一段時間。他們都讀過許多政治學和社會學理論,也對於臺灣和香港政治頗為瞭解,但他們在談論中國民主化的可能性或是中國適不適合民主化時,永遠是一臉無奈。談到自己的教育程度與社會意識在中國屬於「前百分之一」時,則更加無奈。這使我不禁產生了連結:是否在這種獨裁政權的治理機制高度發達、階級落差很大而階級流動又不易的社會中待久了,便容易對政治有這樣的想法呢?
在近年赴陸台生增加的趨勢下,蔡涵柔觀察到,現在北大的學弟妹越來越走向了兩個極端,有些學弟妹會極度為臺灣辯護,甚至為大陸人貼標籤;但也有些學弟妹極度偏向大陸,故意讓自己講話的語調和用詞不像臺灣人。蔡涵柔認為這是一個不好的現象。對她而言,去大陸讀書帶給她的是站在兩邊想事情的態度,每當有人提出某個論點時,她便會站在對立面思考,而不輕易決定立場,因為自己所知甚少,「不能只要求別人達到自己的期望,而不對自己要求,因為只是批判很容易,要做到獨立思考很難。」
註:一胎化政策已在2015年十月,正式結束了30多年的階段性任務,步入歷史。
> 是否在這種獨裁政權的治理機制高度發達、階級落差很大而階級流動又不易的社會中待久了,便容易對政治有這樣的想法呢?
莫非妳茫然不知
台灣有許多人對台灣的”民主”大搖其頭?
有了一些社會經驗
就容易有了一些在媒體宣傳上看不到的想法
很正常的
如果說到”階級落差很大而階級流動又不易”的社會
妳不妨去了解一下英國
很典型的
蔡涵柔觀察到,現在北大的學弟妹越來越走向了兩個極端,有些學弟妹會極度為臺灣辯護,甚至為大陸人貼標籤;但也有些學弟妹極度偏向大陸,故意讓自己講話的語調和用詞不像臺灣人。蔡涵柔認為這是一個不好的現象。對她而言,去大陸讀書帶給她的是站在兩邊想事情的態度,每當有人提出某個論點時,她便會站在對立面思考,而不輕易決定立場,因為自己所知甚少,「不能只要求別人達到自己的期望,而不對自己要求,因為只是批判很容易,要做到獨立思考很難。」